莫迫桑《项链》课文
[电脑版]
“没有其他款式了吗?”
“有啊,你找找。不知道哪件合你的意。”
突然,她在一只黑色锦盒中发现了一串摄人心魄、精美华贵的钻石项链。她的心因为一种无法压抑的欲望怦怦跳着,她用颤抖的手捧起它,把它绕在脖子上,露在领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摇神驰。
然后,她充满忧虑,迟疑地问:
“亲爱的,能把这件项链借给我吗,我只要这一件。”
“可以啊,当然可以。”
她兴奋地跳起来,抱住朋友的脖子激动地吻了又吻,随后带着她的宝贝轻快地走了。
晚会如期而至,卢瓦泽尔太太大获成功,她的美貌盖过现场所有女人,她丰韵娉婷,妩媚动人,脸上始终流露着迷人的微笑,快活得上了天。所有男人都盯着她看,打听她的姓名,想方设法与她结识。教育部的官员们都想和她跳舞,连部长也注意到她了。
她在忘乎所以的兴奋中跳舞,什么都不再去想了。她沉浸在欢乐中,沉浸在美貌绝伦的胜利中,沉浸在大获成功的荣耀中。所有男人都尊敬她、仰慕她、渴望得到她;所有女人可怜兮兮盼望的那种最甜蜜、最极致的胜利,此刻就紧紧握在她的手中!在这一团幸福的云朵中,她飞了起来。
她离开时已近清晨四点。她丈夫从午夜时分就与另外三位先生在一间没有人的小客厅里睡着了,他们的妻子也在尽情狂欢。
丈夫担心妻子出门着凉,赶紧把带来的衣服披在她的肩上,那是平时穿的简陋衣服,一副寒碜的样子与舞会盛装是绝然不配的。她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想赶紧躲开,以免被那些裹着贵重裘皮的太太们注意到。
卢瓦泽尔拉住她说:
“那就等一下吧。在外面你会着凉的,我去叫辆马车。”
但她根本不听他的,自顾飞快地下了楼梯。等他们来到大街上时,并没有应召的马车。于是,他们只要见到远处有马车经过,就对着车夫大声呼叫。
他们就这样一直向塞纳河走去,冻得浑身发抖,又垂头丧气。最后,他们在河堤马路上找到一辆专做夜间生意的老爷车,在巴黎,这种车只有天黑以后才能见到,他们也和这车一样,羞于把自己的贫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们一直乘车到了殉道者街的家门前,闷闷不乐地上楼回家。对她来说,一切都结束了;而他却在想,自己十点钟还得到部里去上班。
她对着镜子脱下披在肩头的旧衣服,想再欣赏一次自己风华绝伦的样子。
突然,她发出了一声尖叫: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
丈夫的衣服刚脱到一半:
“你怎么了?”
她转头看他,发疯似的说:
“我……我……我找不到弗雷斯蒂耶太太的项链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大惊失色道:
“什么!……怎么!……这不可能!”
他们在晚会服装的褶皱里找,在披的旧衣服的褶层里找,在口袋里、在每一处地方来回搜查好几遍,但什么也没找到。
丈夫问:
“你确定在离开舞会时,项链还在吗?”
“确定,我在教育部的门厅里还摸过它。”
“可是,如果掉在路上,我们应该能听见掉落的声音。它应该还在车子里。”
“对。有可能。你记得车号吗?”
“不记得。你呢,你也没注意过?”
“没有。”
他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吓得呆住了。最后,卢瓦泽尔重新穿上衣服:
“我再去把我们走过的线路重新走一遍,看看还能不能找回来。”
他出门了。而她还穿着晚会上的礼服,却连脱衣服躺下睡觉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瘫倒在椅子上,心烦意乱,脑中一片空白。
将近早晨七点,丈夫回来了,什么也没找到。
他又去了警察局和报社,请求帮助悬赏寻物,他还去了租马车的车行,总之凡是有一线希望的地方他都去了。
面对这样可怕的灾难,她陷入焦虑与恐惧之中,然而又束手无策,只能成天在家苦等。然而,卢瓦泽尔每天晚上都一脸憔悴地回家:不用问,又是一无所获。
他说:“得写信给你的朋友,就说弄断了项链上的搭钩,现在正找人修理。这样我们就有了应付的时间。”
她在丈夫的口述之下写了信……
整整一星期过去了,他们失去了所有希望。
衰老了五岁的卢瓦泽尔郑重地说:
“只能想法子再弄一件一模一样的首饰了。”
第二天,他们带上装项链的锦盒,按照锦盒里标明的字号去了那家珠宝店。老板翻了翻账本,说:
“太太,这串项链不是我卖出去的,我应该是只定做了这个锦盒。”
于是,他们从一家珠宝店找到另一家珠宝店,寻找一模一样的项链,两个人找得是既焦急又烦躁,眼看着就要双双病倒。
终于,他们在皇宫附近的一家珠宝店里找到了一串钻石项链,它看起来与丢了的那条一模一样。商店标价四万法郎,如果他们真的要,可以还价到三万六千法郎。
他们央求老板在三天内先不要卖给别人,并且谈好了:如果他们能在二月底前找到之前的那条项链,新的这条可以以三万四千法郎的价格让店里回收。
卢瓦泽尔有他父亲留给他的一万八千法郎。那么,剩下的只得去借了。
于是,他开始借钱。他向这个人借一千法郎,再向那个人借五百法郎;从这儿找五个金路易,再去那儿弄三个;他签了很多借据,答应了许多会让他破产的条件;他与放高利贷的以及各种放款人打交道,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搁了进来。不管还得起还不起,不管是否会身败名裂,他必须先签上字,而后才能去害怕。他怕极了即将面临的难熬日子,怕极了将要压垮家庭的负债累累,怕极了即将来临的物质与精神双重折磨。但他要想得到那条新项链,就必须在珠宝商的柜台放上三万六千法郎。
当卢瓦泽尔太太亲手把项链还给弗雷斯蒂耶太太时,后者不怎么高兴地对她说:
“你应该早点还给我,因为我可能要用它。”
她没有打开盒子,卢瓦泽尔太太偏偏就担心这个。如果她看出这是件替代品,她会怎么想?又会怎么说?她还不把自己当成了个贼?